在云南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楚雄州南华片区的17100公顷林海中，每年9月，随着北方寒流南下，数以百万计的候鸟如约而至，将大中山山脉变成一条“千年鸟道”。万鸟齐飞，遮天蔽日，这幅壮观的景象背后，却曾是一段血腥的历史，这里曾被当地人称为“打雀山”，盗猎者的竹竿和篝火曾让鸟鸣几近绝迹。

万亩崇山守鸟窝，迎风冒雨睡地窝

1984年，楚雄州南华县红土坡森林派出所的5名民警建立起第一个候鸟守护点。每到候鸟迁徙的季节，民警们便进山护鸟，穿行在海拔高差近2000米的崇山峻岭中，人员不定、路线不定、时间不定。直到次年2月底，当最后一批候鸟过境后，“候鸟派出所”的民警们再次打包行囊，撤出山林，结束一年的迁徙。

2025年，第一代守鸟人全部退休，他们把守护候鸟的“接力棒”递到了“00后”的手中。作为“候鸟派出所”第一代护鸟人，李思忠见证了派出所40年的“迁徙”。

“万亩崇山守鸟窝，迎风冒雨睡地窝。”李思忠回忆，红土坡森林派出所成立的时候，巡逻辖区没有物资、没有信号、不通水，“盖着湿被子入睡”“晒到脱皮、冻到龟裂”“与外界失联”是民警们进山巡护的家常便饭。在每年长达6个多月的时间里，民警伴着山风和雨雪，踏过峭壁和溪流，打击、防范非法猎捕，守护万千候鸟平安飞越哀牢山。

从前的“打雀山”，如今“零发案”

“小时候经常看到鸟儿被猎捕，心里很不是滋味。”老所长李乾高在这座大山里长大，从小便有着保护鸟儿的梦想。1999年从警校毕业后，李乾高毅然回到家乡的红土坡森林派出所工作。

候鸟常在光线不好的夜里落脚，打击非法捕猎的工作也大多在夜晚开展。在一次巡视中，民警杨正强看到非法猎捕者生起的火堆后便追上去，奔跑的过程中摔下陡坡，因怕影响抓捕，不敢出声寻求帮助，一直等到天亮才被队友拉上来。“天亮后才发现再往前一点就是悬崖。”回忆抓捕经历，杨正强仍心有余悸。

  

2009年以来，红土坡森林派出所共查办涉林行政案件1516件，处罚违法人员1589人。在老民警李开福眼里，山还是那座大山，但路悄然发生着改变：“这些年上山的村民越来越少，不少路上已经长满灌木。”山中雾大，最大的风险就是迷路，大家靠着安全绳才能避免走散。2019年以来，哀牢山南华片区已经连续6年实现候鸟迁徙季非法猎捕“零发案”，昔日的“打雀山”成为“护鸟山”，候鸟迁徙的季节，鸟甚至会贴着人的头顶飞过。

巡山“老三样”——蓑衣、雨伞、手电筒也已变成了“新三样”——手机、护林挎包、小喇叭。除了民警一寸寸丈量的脚步，现在还有了科技的加持。在全力守护下，如今整个大中山片区不仅鸟类回来了，各式各样的珍稀动植物也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红土坡森林派出所最近一次驻扎守护了成千上万只的候鸟迁徙通过，在巡山过程中不仅救助、放飞野生鸟类1000多只，还救助了黑长臂猿、林麝、黑熊、猕猴等动物。

把最后一口水留给新人

“这个水壶是上一任所长传下来的，希望你们能让‘把最后一口水留给新人’的优良传统传承下去。”2023年9月，在新老所长的交接仪式上，李乾高将一个背带发黄的军绿色水壶交到新任所长张跃平手中，完成了独属于“候鸟派出所”的传承仪式。

“把最后一口水留给新人”是红土坡森林派出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次进山，危险不可预知。老民警会叮嘱年轻民警，所有水壶里的水不能全部喝完，要留下一口“保命水”。一旦发生危险，所有的“保命水”要留给新人。

  

每次进山前，老民警们还会逐一检查年轻队员们的背包，核对需要带的装备和物资，用他们的话来说：“不是不信任，是老民警要对新人负责。”

鸟类迁徙是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而“候鸟派出所”也在“迁徙”中传承着这份承诺。“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们要把这种精神传承下去。”张跃平拿起水壶，又一次踏上了巡山路。

从“打鸟人”到“护鸟人”，一座山的重生

20年来，最令张跃平感慨的是，以前群众总说“你们保护区”，现在都说“我们哀牢山”，最懂鸟的以前是“打鸟人”，现在是“护鸟人”。多年来，派出所、保护区、当地政府成为亲密伙伴，今年，还没到候鸟迁徙季，红土坡森林派出所、保护区管护局坐到了一块，再次提醒村干部，要把保护候鸟的政策宣传到位。

40年“迁徙”，红土坡森林派出所的民警们用脚步丈量生命，用传承温暖寒夜。他们不是英雄，只是一群普通人，在哀牢山的雾雨中，写下了一个关于守护的史诗：当鸟鸣再次响彻山林，当村民指着青山说“这是我们哀牢山”，当新一代民警举起水壶踏上征途，这份承诺的分量，在每一次候鸟振翅的瞬间，显得轻盈而沉重。春去秋来，哀牢秘境里，“候鸟派出所”的故事仍在继续，他们不负山高路远，不辞千辛万苦，成为守护在祖国西南生态安全屏障中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