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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红轩里梦红楼(和俊薪)
发布时间:2018-10-09  责任编辑:符晓

  金陵往事幻如烟,悼红轩里梦红楼。

  大观尘世历在目,十载光阴刻经典。

  ——题记·致曹梦阮

  两百多年前的某个深夜,北京西郊名曰悼红轩的小筑内,明灭交错的烛光中,内着一身素衣、外披一袭玄袍的破落公子曹梦阮正在伏案创作。案几上铺满了书写得密密麻麻、勾勒得圈圈点点的手稿,一旁还零散的堆放着来自挚朋密友敦敏、敦诚、脂砚斋、畸笏叟等的信笺。将镜头对准曹梦阮,只见他时而俯首沉思,时而仰天长叹,眉头时蹙时舒,思想在回忆与现实中来回穿梭,终而化作手中的笔墨在宣纸上书成经典。

  满室静谧,除了笔端与纸靥相互摩擦后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外,间或夹杂着曹梦阮的几阵咳嗽声。该年,北方的寒流提早到来且来势汹汹,稍不注意竟感染了风寒。咳嗽之时,曹梦阮用没有握笔的左手按住胸口以压制住冷空气刺激下欲咳的冲动及因咳嗽牵出的痛感。肃寒的北风在户牖外呼啸,但屋内似乎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一室的温暖仅靠着那小小铜制炉盆内的炭火营造。

  漫漫长夜是寂寥的,没有红袖添香的温馨,有的只是窗外随风纷落的簌簌飘雪。炉盆内烧得正旺的炭火,哔哔剥剥作响,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一簇摇曳生姿的红彤彤的火苗,渐渐地,视线凝结于某一点渐而变得模糊,旁物似被抽离了,眼前只剩下一抹红,红得明媚、红得鲜妍、红得夺目……

  《红楼梦》开篇,曹梦阮交代作品来源时写到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每每读到这几句时,脑海中浮现的便是文首描绘的画面,我在心中臆造了这个场景不下百遍,且一次比一次清晰明朗。

  悼红轩,初见这个屋号时,就觉得它很美,很有诗意。

  悼红,悼红,悼纪缄封湮灭的滚滚红尘,悼念纷飞飘零的漫天落红,悼祭命途多舛的薄命红颜。

  读完《红楼梦》后,对这个屋号有了更深的体味。而今念到这个屋号时,心波顿起涟漪,不觉浮想联翩,由此及彼,浮想到的是书中警幻仙子引着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度恨菩提等一众仙娥给宝玉沏的那盏“千红一窟”之茶、斟的那杯“万艳同杯”之酒;浮想到的是黛玉手把花锄,将满坡的落花拾掇归整到事先备好的锦囊内,尔后葬入香丘的那桢隽永幕像,悲郁的葬花吟还依稀在耳畔回响;浮想到的是四大家族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走向陋室空堂、箕裘颓堕之衰的惨淡景象;浮想到的是甲戌本批注中所还原的“谩言红袖涕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曹子呕心沥血创作经典的艰辛历程……

  轩,古汉语中,若在建筑范畴内,谓之有窗的长廊或小屋,亦或是门、窗、楼板或栏杆之义。在宋代大文学家苏轼悼念发妻王弗所作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有这样一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其中的“小轩”指的是有窗槛的小屋。悼红轩,现有各种史料未对其有过详实细致的记载,苦于心中根植的窥探一二的执念,自己常常通过臆想聊以自足。想象中,悼红轩,坐落于北京西山黄叶村,也应该是个有窗的小屋,木质的结构,绛红的窗框,藤蔓爬满凭栏,当然在那肃寒的北冬时节,翠色尽褪,枯黄的枝条只待暖春来临再萌新芽。院内植了数株与屋主品性相印的傲雪红梅,在寒风中恣意盛放。若是在南京故居,屋旁的篱笆围栏内应该还会种上些素洁的荼蘼,在春末夏初花事了时吐露芬芳。

  自己与《红楼梦》的情缘始于初中,正当懵懵懂懂的年纪,无意中在某个文刊读到一篇批黛赞钗的文章,尽管如今已忘却作者是何人,但清楚地记得那位撰稿者文笔卓然,锋发韵流,渡河香象,观点独到,自己一下子就有了阅读《红楼梦》原著的冲动。此前的小学阶段,自己通过影视剧、连环画、精简通俗版,对《红楼梦》有了最初的印象。于此之前,《红楼梦》对我而言,仅是列于四大名著中的一部作品,是我国古典小说创作的巅峰之作,知晓其中的主要人物,了解大致的故事情节。仅仅限于这些知识性的表面认知,未建立任何层面的情感联系。

  机缘巧合下,我第一次对《红楼梦》文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则此次偶然触发的阅读冲动,并未能持续太久。尔后由于文本本身晦涩难懂、用字冷僻、行文诘屈(当时自己尚且年幼,学识浅薄,未能品到其中万分之一的精妙)等种种原因,自己没能耐心地读完全书,只是草草地读了五分之一后便搁置下不再翻看。直至看到央视《百家讲坛》栏目播出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这份阅读冲动被重新点燃。尽管因为流派纷争、见解差异,刘心武老师的许多观点备受争议,甚至红学界不乏有人发声批评刘老师。但我觉得暂不论孰是孰非,客观而言,刘老师对《红楼梦》电视解读的总体效果是良好的,社会反响热烈,网络热议不断,激起了新一波阅读红楼的热潮,拉近了经典作品与普罗大众间的距离。这该是所有红学流派乐见其成的。

  正是受了这次专题解读的“蛊惑”,我坚定地迷上了《红楼梦》,且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再次捧读该书,并未再半途而废。在大学阶段相对松弛的学习环境下,我找出87版电视剧《红楼梦》、《百家讲坛》栏目中有关《红楼梦》的专题节目细细翻看了一遍,甚至在毕业之时选择以“《红楼梦》中的法律世界”为题撰写毕业论文,现在想来这个决定实在有些冲动冒险。毕竟,一个学了四年法学专业的法本生,毕业论文没有选择民刑之类的主科作为课题,竟选了一门偏科——法制史作为课题,而且择了这么一个冷门的题目,着实有些“不务正业”。萌发这个想法之端,自己内心也有过纠结,但最终灼热的痴迷战胜冷沉的理性,自己还是听从心声任性了一回,但我从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我想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细细品读《红楼梦》,心中不由惊叹,这真真是一部旷世奇书。

  曹梦阮以自身经历为底稿,编排了这一出怀金悼玉的悲喜剧目,囿于影射时政,不得不“将真事隐去”。全书草蛇灰线,伏线千里;亦幻亦真,虚实难辨;用笔奇丽,引人入胜。书中各种谐音化名、判词引调、诗画歌赋、谶语灯谜,无一不暗藏玄机,逗漏线索,处处伏笔,此谓之一奇。

  《红楼梦》因其特殊的创作背景,文本本身版本之多,实属罕见,通行最广的程本系统就有程甲本、程乙本、翻刻本、梦稿本四个版本,红学界推崇的脂本系统也有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郑藏本、列藏本、戚序本、梦觉本等近十个版本,其他版本更是不少,此处就不再赘述。此谓之二奇。

  现在通行的《红楼梦》有一百二十回,前八十回由曹梦阮所作,后四十回,因借阅者遗失原稿,为高鹗所续。这着实令人遗憾,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一书中就曾代表所有红楼爱好者倾吐过惋惜,她说“我一直恨不得坐时间机器飞了过去,到那家人家去找出来抢回来”。一直觉得“抢”字用得极好,准确地表达了对遗失原稿者的忿忿不平、对原本红楼求而不得的叹惋。因而说《红楼梦》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然而丝毫未影响其风采,就如同断臂的维纳斯,仍能引得众人观摩赞赏。此谓之三奇。

  由原稿遗失带来的书中人物最终命运走向本该如何,以及围绕原著展开的作者身世之谜、角色原型、隐去的史实等各种谜团疑云,衍生出来的红学研究令人瞩目,分支众多,如曹学、版本学、脂学、探佚学、索隐派、大观园学、红楼饮馔学、秦学等等,流派纷呈,学说林立。痴迷红学研究者中不乏有王国维、鲁迅、胡适、蔡元培、林语堂、周汝昌等一众名家大师的身影。其中,周汝昌老先生更是将毕生的精力倾注于红学研究,是红学研究的集大成者,印象最深的是,2008年,时值90岁高龄的周老还坚持登上央视《百家讲坛》的讲台,和红迷朋友们分享研究成果。荧屏上,他满鬓银霜、满面褶皱,流逝的年岁压弯了他的身躯,但他却条分缕析的梳理着讲稿,略微佝偻的身姿在讲坛上显得异样挺拔伟岸。《红楼梦》的魅力之大可窥一斑。此谓之四奇。

  《红楼梦》的奇丽之处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更多的韵律需要自己去切身感知。然则就这么一部奇世佳作,曹梦阮却自谦的说它只是“满纸荒唐言”。荒唐,何甚荒唐?不过是以“荒唐”的瓶罐盛满凿凿箴言、切切真情罢了!我折服于曹梦阮的倾世才华,迷上了他所编织的奇幻玄美之梦,最后我只想说句:悼红深处迷幻境,陷于旖梦忘归途。(兰坪县人民检察院 和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