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一八年狗年春节的前一天,我带女儿回娘家。节后回来的路上,女儿一句不经意的话戳中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疼点,我想唯有告诉女儿并记下她和母亲我之间的往事才能平静内心泛起的涟漪。
女儿说,妈妈,小时候我看外婆很高大,现在看好小呀,外婆只到我肩膀了......。
是的,从小到大,我一直自诩姊妹三人中是让母亲最省心的一个,一直认为一如歌曲《懂你》一样,我是姊妹三人中最懂母亲的一个,这种自诩和认为直到我为人母历经中年后才有所改变。
时间是悄然地从指尖滑向二0一八年,这一年女儿十四岁。十四岁的女儿已到百里开外的地方上学,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家,开始象一只出窝的小鸟,累了才会想到家的地方,六旬的老母看到自己唯一的外孙女长大了,我的育儿负担轻松下来,也回到乡下陪七旬的老父亲,我的身边一下空了。每每万籁寂静一切酣睡的时候,一颗闲暇的心就会反复地想母亲和我共同抚养女儿的日夜,一想,百样感情汇集心头无法入睡。只叹道,假如,假如时间能够倒流……。
恍惚中,仿佛又看到大冷天母亲蹲在卫生间为女儿洗刷尿布,全然不顾风湿变形的手关节的身影;客厅里,女儿坐在幼儿坐车,母亲饿着肚子,趁热先小口小口喂女儿稀饭的情形;院子里,闹腾着学走路的女儿让母亲的腰弯成了虾,母亲偷空伸直一下后拳头放在腰间捶捶的样子。看到走在人群中一手提白菜,一手提洋芋,满脸是汗水的母亲,同枕靠在母亲肩上的女儿粉嫩的两张相交辉映的脸。看到街头拐角处的石阶上,坐着等我回家吃饭的母亲和女儿两双倍感人的眼睛。看到了星期五的下午,我下班后母亲慌乱着去看独自一人在乡下种田过生活的老父亲……。黑夜里,只觉得两行暖暖的咸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流向嘴角,哽咽中无法在想下去。
一年又一年,女儿是母亲和我生活的全部。母亲的辛劳我无法相比,母亲为女儿所做的一切,本应该由我去做,但为让我很好完成工作,母亲无语和无私地替我付出了。依然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二00七年,一个繁忙的年份:3月,资产清查工作展开,4月,年度内要完成档案创星工作,7月,我报名参加了国家司法考试,这些都是我完成日常工作外必需完成的任务。这一年,女儿两岁,正是粘人的时节。当我焦头烂额地奔跑于单位和家之间,对钟爱的检察工作和珍爱的女儿都无法割舍的时候,是母亲无言的爱“割断”了我对女儿的牵挂,为让我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和学习,母亲用那老式的背衫,将女儿背回了我的老家。每个朝霞满天,空气清新的早晨,如果有一老一小,一高一矮在乡间的小路上漫步,那是母亲带着女儿晨练,每当小河的水在欢快的流淌,如果河边有一个单薄的一起一伏的身影,那是母亲为女儿洗刷弄脏的衣裤;每个漆黑无边,繁星当空的夜晚,如果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那是母亲在为女儿讲睡前小故事、唱催眠曲。
大我四岁的姐姐一直耿耿于怀母亲没为她带过一天孩子,独对我这般好,母亲用“她工作丢不开,婆婆眼睛有毛病又带不了”的理由为我开脱。话是平实的,理是真的,关爱和理解显而易见。然而,我这个自以为听话、懂事的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伤害母亲的感情。因为是自己的妈妈,日常起居生活中多了怄气,少了感恩,多了埋怨,少了体恤。想起从前,女儿感冒就埋怨母亲是不是没有及时为她增减衣服,拉肚子又怪是不是让她吃得过多或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在我的埋怨声中,少言的母亲不知所措和满脸的尴尬表情,背后心情不知有多难过。现在想来,这样的埋怨显得多么的无知、可笑。
母亲对我的女儿始终倍加呵护,女儿一周岁的时候,是母亲带她到百里之外的禄丰县我的外婆家断奶,一个星期后回来,我去看望女儿,跨进房间喊一声她的名字时,坐在床上的女儿突然扑到母亲怀里号啕大哭。女儿一岁四个月二十日的那一天,抬着两只小手突然独自在家里走动,母亲的脸笑成了菊花一般。当女儿从幼儿园领回小歌手奖状时,听到的是母亲为她煮好吃的东西从厨房里飘出的欢快而跑调的歌声。每当女儿坐在小桌子前小板凳上中规中矩吃饭时,总能看到母亲那深情注视的目光。
女儿幼时的时光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它的漫长是每天一次的日落和日出,它的漫长在一日三餐中让我急躁的性情变得安稳;它的短暂让一向硬朗的母亲突然变老,让一个饿了只会哇哇大哭,吃饱了又呼呼大睡的婴儿变成事事爱问为什么的孩子。女儿长大了,母亲是老了,无人的时候,一转身总会看到蜷缩在沙发里打盹的母亲。
二00八年十一月,母亲就病了,空腹检测20mmol/l 以上的血糖居高不下,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母亲,看着因血糖升高让母亲瘦下十斤原本就瘦小的身型越发瘦小的背影,我的鼻子无比酸痛,而母亲却嘱咐我别把女儿带到病房里,那细菌多,小孩抵抗力弱,这使我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病后的母亲,依然从不体恤自己的身体,依然把心给了女儿和我。
当女儿喊叫着亲外婆奔赴向母亲的时候,我知道,女儿是幸福的,因为有母亲、有我;当女儿喊叫着亲妈妈奔赴向我的时候,我知道,同数千万计四处漂泊逃生计的人相比,我是幸福的,因为有了女儿,还有母亲。
二0一八年狗年春节的前一天,我带女儿回娘家。清洁大扫除后,撒娇的女儿叫我帮她再洗一次头发,洗完女儿浓密黑亮的头发后,我把站在一旁依然来帮忙的母亲拉了过来,轻轻地湿润母亲的头发……,摩挲着母亲稀疏的头发和严重萎缩的头颅,我不知道涌动在内心的是怎样的一种悸动,而我也看到低着头的母亲那两只和身体比例不协调的粗糙的手慌乱了不知放到哪儿,母亲的心,让我在用梳子一下一下地理顺她那所剩无几的头发的瞬间无法控制住地洒下了串串泪花。一个春天,我携带母亲外出,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坐飞机的母亲还算精神,听到母亲说飞机好的这类话语,我的心聊有一丝安慰,比起母亲的给予,我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玉溪市通海县人民检察院 解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