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我们党93岁的生日,中院党组安排了看望慰问老党员的活动,要求班子成员亲临老党员家接受教育。我的任务是看望慰问离休老党员杨兴仁同志和曾任中院政治处主任的杨茂同志。
杨兴仁今年83岁,是中院的离休干部,我每年都去看他几次,每次听他讲革命故事都感动得不得了,彼时彼刻总觉得不好好干工作就对不起党和人民,还为有时候的懈怠内疚不已。去年老伴过世以后,他悲痛欲绝,耳朵失灵,这次我去看他,交流起来很不方便,只是拉着我的手不放,一直到离别。好在他思路清晰,只是说话多了,显得有些唠叨。我很理解,他唠叨是因为他听不见我说什么,便以主动沟通交流表达的方式,避免尴尬。他反复唠叨的意思就是中院这几年变化很大,你们很辛苦,还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老东西”,我一定要多活几年,多看看怒江法院的新变化。我把嘴巴贴到他耳朵上大声说:“请老人家多保重身体,我们一定好好干,以优越的成绩回报你们老前辈!”他知道我说的肯定是问候、表决心什么的好话,不断的点头称是。
告别了杨兴仁老前辈,来到江西“老干村”看望杨茂。此前我粗略了解了一下杨茂的基本情况:他是1954年1月入党,今年整整60岁党龄,1979年9月调到怒江州中级人民法院任办公室主任和政治处主任,1990年3月退休。他家居住的“老干村”曾是80年代怒江州府最好的住宅,位于怒江西岸的山坡上,一排一排依次列队上山,几家连在一起,但每家一院,算得上是土别墅。杨茂实际是沾了老婆白丽珍的光。白丽珍年轻时是独龙族最漂亮的姑娘,在旧社会有漂亮姑娘纹面的习俗,她也纹了面。但她是独龙族的积极分子,是我党培养的好苗子,50年代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进了州委常委班子,今年76岁享受副厅级待遇。80年代中期,州委照顾老同志,杨茂便随妻子搬到这地方居住到现在。
对于我们的看望,杨茂显得不是特别热情。我们敲开了大门,他正准备外出买菜,见到我们只好改变议程。他端出几个小方凳招呼我们在廊檐下的院子边上坐下,我们客气了几句也就没有泡茶,只是给我们传烟点火。抽着烟我们便聊了起来。看他那魁梧匀称的身材、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皱纹不多的脸庞、黝黑健硕的皮肤、、敏捷的行动和抽烟的娴熟,看上去就是六、七十岁的样子,一问让我大吃一惊——81岁,已过耄寿之年,而且有着许多饱经沧桑的故事。
老杨祖籍是维西人,迁徙到贡山已经三代。他16岁那年,怒江的几个县还属于丽江专区管辖,当时贡山还没有中学,因此他小学毕业便有幸被贡山县人民政府推荐到丽江第一中学读初中。“全县仅有3个名额,能推着我真是万幸啊!”老杨感叹,也显出几分得意,然后接着讲他的故事。
当时没有公路,他和其他两位同学结伴而行,走了11天山路才到丽江,简直就象天涯海角,回家成了一种梦想。初中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丙中洛省立小学(两年后下放给贡山县管)当老师。后来由于他工作表现好,能力强,便被提拔到独龙江区(现在的乡)中心完小当校长。一方面教孩子学文化,一方面教老百姓盘田种地。因为独龙江是从原始社会末期一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直过区”,独龙族人民还处于刀耕火种的落后状态,教学的同时特别是寒暑假期,都没有休息日,要手把手的教老百姓耕作。“你这个群众工作算是做到家了,一定很辛苦吧!”随我去的一位年轻人好奇的问。“那个时候年轻,苦累倒是没感觉,就是危险,会常常遇上老熊。”老杨接着讲了有惊无险的一幕:有一天他去下乡,从山崖下的丛林中走过,突然听到噗哧一声,回头一看,一只大黑熊躺在山崖下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凭着经验,老杨慢慢蹲下来,静静的不敢出声,等老熊走了之后才动身离开。“这类似的事多了,但遇上老熊你不要惹它,它就不会惹你,如果你敢惹它,他会想方设法找到你拼命的。”老杨又给我们上了一课。“独龙江的蚂蟥很多,经常下雨,湿度大,裤子每天都是湿的,还要打绑腿,胶鞋两个月一双,晚上同事相互在身上找蚂蟥。蚂蟥这东西叮咬的功夫很强,让你不疼不养的,自己还拿不下来,稍不注意就“粉身碎骨”在你的身上,弄得你到处是血,很是讨厌。”
独龙江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处于与缅甸、印度交界的三角地带,直线距离缅甸30多公里、印度70多公里,一年有半年雪封山,国家救济粮必须十月以前人背马驼进去,报纸看不到,各种外界信息阻隔,成了世外桃源的“神仙”。老杨告诉我们:有一次州委通知开会晚了点,从独龙江区政府所在地巴坡出发到贡山县城,别人要走3天,他一天就到了,然后与其他参加开会的同志走了3天到州府所在地碧江县城,会议是赶上了,但双脚不会动了。“那几年工作太艰苦了,没有公路,就连马帮走的路也是磕磕碰碰的,去哪里都是背着背包行李走路,有村子就到老百姓家里留宿,没有村子的地方就只能打开背包露宿山野。”“怕不怕?”年轻人问。“什么都不怕,就怕完不成党交给的任务!”老杨很认真地回答年轻人。
老杨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接着讲他的体会。我们那个年代的干部群众关系很好,到老百姓家,再穷也会把我们招呼好,我们也不嫌弃老百姓穷,更不怕老百姓脏,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几个烧洋芋就过一天,老烧酒几口驱除寒湿,火塘边打个盹就到天亮,临别时留下点钱和粮票或者随身带的什么东西,老百姓很感动。“那时候我的工资很低,刚参加工作时才二十四块五角钱,但老百姓更穷啊!”老杨感叹。
“你现在身体这么好,肯定是那几年走路锻炼打下的基础呵?”我与老人家调侃,想换点轻松的话题。“我这把老骨头还算可以,要不然我这日子就难了!”老杨给我们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三个儿子一个姑娘都已成家立业,而且还是领导干部,工作很忙,不可能经常在身边照顾两老。老伴因视网膜脱落已经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可是还保持着独龙族的生活习惯,喜欢吃烧的东西,还要喝点酒,只有老杨熟悉这些细节,伺候老伴就成了老杨整天的日程——买菜、做饭、整理家务,满负荷工作。“你们要是晚来一分钟我就到菜市场去了!”老杨说着站起来给我们介绍他家的居住情况,我这才认真打量起来:一个小院子质朴清秀,三层小楼,一层是会客和厨房,二楼卧室,三楼是简易的铁皮屋顶,堆放家什杂物。家具还是五十年代的,简朴但很整洁,小木方凳很多,整齐的码在一角,说明来拜访的人很多,凳子要准备多点。
老杨还要去买菜,我们准备告辞。他老伴听到我们热闹的声音,想从二楼下来接见我们,被老杨用独龙话喊回去,担心她出意外。老杨送我们出了门,不停的向我们挥手,直到我们的车子驱动。
看着老杨的挥手之间,我的眼睛湿润了:多么成熟的老同志啊,给我上了一堂多么生动的党课,我还认为他不热情!(滕鹏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