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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着野生菌 (拉姆周雯)
发布时间:2013-07-26  

 

    寒露已过,寨后市场路口仍然还有人卖野生菌。从夏到秋,野生菌给予我的不仅仅是味觉上的体验,它总是让我心里发痒,让我想起故乡,想起那些枕着野生菌入眠的、属于孩童和山民们的时光。

    当公鸡的啼鸣拉开天边第一缕晨曦,夏季的小凉山,我们优雅的母亲,撩起被露水打湿的头发,张开慷慨的怀抱,呼唤她所有的孩子们,赶快上山捡菌喽!

    父亲去捡菌时天只是蒙蒙亮,他一向对杂菌视而不见,只捡鸡枞,所以母亲免不了批评父亲是“老牛筋”,可父亲总是笑笑,依然我行我素。父亲熟悉堂子(即长鸡枞的地方),按照往年经验一出马,吃早饭前后即可回,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父亲捡鸡枞也很讲究,当他万分感激而又疼爱地用事先削好的木棍轻轻从泥土里撬出鸡枞,好似每一朵鸡枞都是他的孩子,末了,还不忘撒上松针树叶等恢复原状,这样做一是避免被人发现来年好找,最主要还是生怕毁坏了鸡枞巢。捡回的鸡枞有时是白的,有时是麻的(瓦灰色、多数有斑点),长开的似小伞,未长开的亭亭玉立,半开不开的如娇羞的女孩。我们用早已准备好的南瓜叶小心将鸡枞身上的黄泥洗尽,模样老是差的,会被母亲用早就准备好了的青辣子炒了,一家人享用,当然有时母亲也会选了最好的几朵,放在炭火上烧了撒点盐给我们解馋,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现在明白过来,一定是沾了父母手上的余温,菌子的味道才会如此的香甜久远。多数情形是舍不得吃的,吃过早饭,美丽的鸡枞会被母亲或我们兄妹拿到九公里远的县城换学费,一般是三朵能卖一元钱。一天晚饭后母亲带我们去背柴,远远望见对面半山腰白白的一小片,凭经验母亲说是鸡枞,我们飞快跑了去,果然收获了,差不多一百朵呢,结果我改行背鸡枞了,因都长开卖不到好价,母亲将其做成了鸡枞寄油寄给了在外当兵的堂叔。可能跟山水有关吧,故乡的鸡枞特别香脆且比较值钱,得到所有人的钟爱。听老人讲,鸡枞是鸡枞蚂蚁辛辛苦苦用嘴吹出来的,不要轻易毁坏它们的房子,否则,它们会生气搬家的。老家屋后曾有一堂鸡枞,是咱家的秘密,在悄悄侦察了无数次后,鸡枞终于探出尖尖的小脑袋,这时我们会一天去看一次甚至几次,同时找了树叶将逐渐长大的鸡枞掩护起来,不断在心里祈祷小小鸡枞蚂蚁吹得快些再快些。要是雨水足的话,四五天,鸡枞即可摘了,不多的十来朵鸡枞,给了童年的我们无限惊喜和满足,可惜后因建房被挖了,那段时间我们失落了好久。村里好多年轻人找鸡枞可没父亲的那种高尚职业道德,总是图方便用锄头等一阵乱挖,许多鸡枞堂子被挖通,可怜的鸡枞蚂蚁们也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然鸡枞也就逐年减少了。二婶家院里也有一堂鸡枞,尽管一家人小心维护,听说近几年亦不出鸡枞了,也许是鸡枞蚂蚁们嫌人气太重,也搬走了。

    孩子们捡杂菌在早饭后。经过大呼小叫好一阵闹腾,孩子们的队伍出发了,我们朝着杂菌多的阴山面走,采用“地毯式”方法,浩浩荡荡从这山捡到那山。孩子们以一种与菌子与生俱来的默契区分着毒菌,即杨花木(大杜鹃)和野胡椒树下及不知名很鲜艳的菌子,再好再诱人都不能捡,因为吃了会中毒要人命,白雪公主一样的石灰菌,也不能要,太苦没法吃。一两个小时,孩子们的背篼都会装满,这时我们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炫耀自己的成绩,你的大脚菇、我的熊掌菌、他的青头菌,以及其它小红菌、扫把菌、开荒菌、鸡油菌、松毛菌、黄蜡伞、一窝羊、木耳、包谷菌等等,都是自己的好,一阵面红耳赤的争论过后,我们又一字排开开始吃地白萢(一种野生草莓),不一会儿,小肚皮都鼓了起来,香醇的果实在胃里很快发酵成了甜酒,一张嘴都会有一股酒气,我们醉了。那时都不知道松茸菌和羊肚菌会这样的走俏,故乡山林因海拔不算高,这两样珍品不多,偶尔也会遇到,也许都被我们用脚踢翻了呢。捡回的菌子经过大人的筛选,配上刚从自家菜园摘回的辣椒、花椒等,被灵巧的主妇在柴火上三下两下炒了上桌,弥散开来的香味,简直是一种原始而又叫人难以抵挡的诱惑!对了忘了说,炒杂菌大蒜是一定要放的,如果大蒜变黑,说明有毒不能吃。至于吃不完的杂菌,会被家家户户挂在火塘上方,烟熏火烤干了备杀鸡时炖汤招待客人。如果刚好有收杂菌的老板在村里,我们肯定会背了去换回不多的一点人民币,添置家用。

    我还喜欢跟奶奶去捡菌。捡菌的奶奶哼着小调火眼金睛,她附近跟着的我一会儿看野鸡,一会儿逗小鸟,东瞅瞅西逛逛不务正业。奶奶很老道,别人捡过的地方,总会变戏法似得又捡到好菌,让我相当佩服,后来才明白,除了经验,奶奶是真正领悟了毛老人家“认真”二字真谛,我们叽叽喳喳走马观花,而奶奶走得慢,又用心负责,能不淘到宝贝?回家的时候,奶奶总不忘挑了最好的菌装在我的背篼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可仍然象是自己捡到一样充满成就感地背回去好向家人炫耀。

    已半年多没能回老家了,如今父亲早已不再去捡鸡枞,奶奶也快百岁了,本想回趟老家,上山捡了菌子给奶奶送去的,看来只有等候明年了。(拉姆周雯)